新聞組圖:韓寒,他恨不得拿豬所吃的豆莢充飢

這個「龍年」不尋常,不過這種不尋常已經好些年了:望子成龍與眾志屠龍。這或許真的和「龍」這個「雜種」有關,「拼盤」或「編造」是「龍的傳人」生產的基本流程;始作俑者隨後搭建審判台,把常識誇張成追問真相而窮兵黷武。韓寒是小龍人之一。飛龍在天必然有假,但屠韓者,亢龍有悔者,群龍假唱而已。剎那間,雙方相愛了,在恨海無邊中廝守終生。年關這場文化春運,刀竟凌遲之術,筆窮太極之風。聊以文學,賴以示眾。中國被稱為文史大國,以文會史注定上下五千年推薦給我們的人,都是「拼造」的「假人」或「典型人物」。「人」在中國一直不存在,正如「龍」根本不存在一樣。偉人和小人構成中國假人故事的兩極。神聖化和妖魔化是「假人」橫空的兩種經典功夫,這是兩場「人民共和」。屠龍必勝的另外一個保證在「示眾」,這個合夥裝假的巨型雜種,烏合著假惺惺的「恍然大悟」,用「被騙了」的難看表情互相敲詐,彼此榮耀。龍的傳人就是伏羲和女媧用泥土造的人,每一粒海沙都跟小妖精似的:人首蛇神,人首龍身,他們比一切被造的都狡猾。每一個人性的小廟上寫著一幅朝野和雅俗通用的春聯:生命耶洗別,自由潘金蓮。「天使」總是小心翼翼地把魔羅裝裱在蒙娜麗莎的畫框裡面。在我們這兒,私慾懷了胎,就生出為真理爭辯來;罪既長成,就要你的命。起初說謊和起初殺人一體兩面;爾來四萬八千歲,龍戰於野,其血玄黃。

1、一個帖子一條人蛇

撿大塊石頭,說麥田祭起的「三重疑」。唸唸有詞之間,粉碎看去,霧國霧民而已。就連所謂最有力量的「杯裡窺人」和「竟然不知道『三重門』何意」兩個指控,也基本可以看為捕風,因為完全可以作另外多種解讀。韓寒受一些親友影響和指點,甚至有人「被代筆」,這種情況一定是有的。一部分極端行徑,最多髒成「余脖拉喊」定義的「未註明出處的引用」。其他論定基本證據不足。而即使有所影蹤,也沒有什麼「學術價值」。所謂「杯裡窺人」如此「老練」,因此十七歲少年不能竟然之說,完全建立在這樣一種虛構或假言基礎之上:好文。拜讀了這篇處男作,沒有任何老道可言。「名校」和「萌芽」這些商標根本不足以認定「此文」怎樣應該「驚為天人」。我不知道他們集體說謊還是就這水平。典型的中國見物詠志老調,東拉西扯的一筆糊塗賬,還有就是年輕名利之徒一知半解的掉書袋,抄襲得風馬不見牛羊。所謂拉丁語Corpus delicti的抄襲或死記硬背又驢唇馬嘴,恰恰證明了,這些功夫更應該出於一位讀過幾本課外書又一知半解的中學生之手。

對「韓三篇」的批判總的來說是不太講理的,有無限上綱之假。批判者首先就是中國假人部落的。這些為得勝而爭辯的人,總是放大或故意扭曲對方的觀點,加上謾罵的蔥花,把公知,帶回他們起家的故鄉,就是公廁。事實上他們知道你根本不是那個意思,也要攻其一點不及其餘,旨在將你歸謬成人民公敵。我絕不相信韓寒真的要屠戮人民,反對民主和自由,抵制任何形式的革命。這是常識。中國假人只是熱衷於文字獄。當然,韓寒一定有表達不清楚的地方,這有水平問題,也有文字本身的局限。一個誠實的作者應該按字面、也按邏輯常識寫作,否則,中國應該消滅漢語寫作了。但中國式爭鳴就是「踢假球」。每一個對韓寒政治立場徹底否定的人,你真相信那是韓寒嗎?這些批判者在繼承「名校」和「萌芽」的傳統,製造另外一個韓寒。誇張源於恨。人怎麼這麼壞,因為人怎麼這麼恨。

(最後看見一個叫方舟子的刺客殺入韓營,兩人戰在一處,尺短寸長,沒完沒了。方舟子無事生非,韓寒小題大作,蕭翰血中送賤,路金波屎上添花。刀光劍影和呸呸呵呵之間,顯出漢語評論或語言哲學攻其一點不及其餘的毒辣手段,以及你不死我也不想活的瘋狂境界。這部賀歲片最後上演的一定是潑婦罵街、訴諸法律和阿Q落荒的曼妙。而這一切打鬥的目的,都是為了給另外一批被叫做公眾的看客來消費和論斷的,而公眾不過也是假人。由於眾假狂歡,文字群毆也算一種義演:小人國裡斗方非。方舟子未必是什麼民族英雄,但卻是一種民族仇恨。友邦或許=驚詫這樣的中國人物和中國表情。一個人可以這樣毫不罪己、專門罪人;一個人對人本來就是罪人這一事大做文章實煞有介事,對顯微鏡下的假如此義薄雲天、深文周納;一個人這個偽造或誇張的義因精選獵物、因總是與誰誰誰保持一致,又成為打假之假,且從無反省之心——這可以稱為方舟子現象。按方舟子這只獨眼龍的手法,所有人和他自己都可能是「假」的。這種習性已經超越了「抓特務後遺症」或妄想症,不再是政治精神病學的對象,而是神學的對象。方舟子打假代表人對人是怎樣彼此相恨。人對人在「我們這兒不是狼」,人對人在我們這兒是龍。

恨在我們這兒已經專業化了,找一塊爛肉死死盯住,在把自己熬成蛆的同時,總能從對方身上看出蛆蟲來,兜售於菜市場,寡婦喧嘩。唯一的區別,就是哪條蛆蟲先變成蒼蠅,在對方的傷口上扮演天使天軍。恨在我們這兒可以發黃騰達到無私的境界,就是放下手頭一切正經事和自己的罪,讓「你的罪常在他們的面前」;讓很多人常常感慨,我做錯了什麼,人民怎麼非要喝我的血呢。恨在我們這兒可以淪陷到恨上帝的程度,只是方舟子總陷入以上帝的姿勢科學上帝的矛盾之中。恨在我們這兒造成一種無知無畏的博學秀,就是無數方舟子成了自己根本不瞭解的事物的專家。魯迅一次將五千年的匕首批發給北大中文繫了;錢教授怨婦、孔教授吠犬,劉文學剽基督。五千年的仇恨和悻悻醃製了一棵酸菜,叫方舟子,在翠花人民共和國。恨在我們這兒有兩個起源。首先起源於稱義的絕境。於是捨身取義,爭搶第一柱香,該隱必須殺害亞伯。其次,恨起(心靈)去勢,此去經年。既得權勢者對自由的屢次壓制,擁擠者常年的彼此踩踏,積恨成疾。積恨成疾的方舟子所有的文字都在吶喊:我恨你們。恨僱傭方舟子去盯梢和誇張,讓韓寒覺得自己是誰實在是人民群眾的大事)。

2、一種叫公共的瘟疫

(韓寒和方舟子各帶三五潑皮互揪頭髮的幾幕,進一步顯出「後起之秀」怎樣與前排之「秀」「秀」成一片。美國人高度尊重個人生活,中國人高度重視別人的缺陷。這是一場如膠似漆的你死我活,兩情相悅的彼此相恨,另一方或是方舟子,或是人民。)韓寒這件事從起初就是說謊的。這有一點兒宿命,他自己這幾年的成長,很像那杯中的紙團。一方面,也就是普普通通的紙團;另一方面,這紙團越泡越張揚。這造成了兩種後果。第一是自我放大,「人造韓寒「;第二,他也確實在成長,只是沒有長到他們自己想像的身量。這幾年韓寒有幾篇文章寫得真不錯,機智,有想像力,以極低的成本告別了具有中國特色的政治愚蠢。其中,他對在朝權力和在野烏合之眾的群眾權力的認識或學舌,已經可以和」自由主義學者」平起平坐了。只是這個過程,發展到去年年底的「韓三篇」,弄得雞飛狗跳,一地龍麟。

不過還是說一說這個假人韓寒,就是冒充「政治理論家」這個假。這個假首先自然是「裝」出來的,這三論無論如何韓寒都力不從心。冒充理論家,是韓寒的小假。「素質論」有三個問題。首先是邏輯問題,素質論總是難以避免成為「他們素質論」;或者,韓寒素質比他人高論。但是,韓寒素質是個無法證實的偽問題;而韓寒的素質和韓寒的自由之間,並沒有明確的因果關係。其次是道德問題。革命、民主、自由,對當事人是實踐問題;對旁觀者是良心問題。對一個壓在車輪下的當事人的任何哈耶克漸進主義學舌,都是無良的,也是權利篡奪。他要革命,也要民主和自由。第三是理論問題:在某種意義上,「素質低」恰恰是民主自由的邏輯前提——都是王八蛋潛在貪污犯,所有必需以民主限制絕對權力,以自由保障私人空間;同時,政治不完全是一個素質或啟蒙問題。很多時候,中國假人不是因為愚昧而是因為精明,選擇了現狀。從根本上說,自由不是一個素質問題,而是一個信仰問題。

不過我想重點說說韓寒的大假。這個大假可以稱為中國公共知識分子現象。中國知識文化界有一個精神之癌:什麼阿貓阿狗只要有了一點兒小名氣,就必須「政論」,指點江山;然後開始「政治成熟」。所有人都有這種政治期盼,而當事人自己也慾火難耐。這背後就是權力意志,是想像力執政,是演別人的上帝,是香港腳一樣的對策癮或權欲。我多年前批評過和平先生,一下筆就「目前的形式和我們的任務」,「社論體」就是中國所有知識分子的「形式邏輯」。韓寒絕對逃不過這一劫。遭遇炮轟,這主要不是極端右派的問題,而更是他自己的「素質問題」。他們一定要「公共」(知識分子),因為他們有病。「公共知識分子」是「裝逼」和「傻逼」的一場合作;由於都傻,然後不斷彼此厭棄,使公共知識分子活動場域永遠成為公共廁所:騙子與被騙起飛,便捷與控告一色。公知是賊,粉條也是。

「公共成癮」造就了韓寒這位池中物,在當下的風波中,不顧一切地捍衛「君臨天下」的現狀。最孩子氣的回應是2000萬的擲地有聲。韓寒的思想境界就在范冰冰這個層次上。我從不蔑視戲子,因為每個人是不同層面的戲子而已。就像我從不論斷誰是影D,因為每個人是自己活動空間裡的影D。我針對的是,范冰冰在任何意義上都不是一位「思想者」,她只是靠本能和經濟學理性行動。但思想者必須有先知的秉性,努力追求只作真理的僕人。2000+2000萬要買什麼呢?眾人的承認。這個所謂花裡胡哨的叛逆者,是他所要叛逆的世界忠誠的「這孫子」。公眾人物就是公眾孫子。他們愛這個世界,因為這個世界就是他們的信仰:名利。2000+2000萬要拒絕什麼呢?絕對不能重新縮小到杯子裡,還原成為那團紙。

3、曠野之外有殺豬聲

事實上,在人類思想史上,在公共廁所和韓寒杯子之間,有第三條道路,被稱為曠野。那是希臘思想家,特別是希伯來先知必須經過的生命學校。韓寒前面實際上開了這樣一條天路,但他拒絕接受它。殺豬般嚎叫,以便抓住那麼多「傻逼」,特別是一些德高望重式的「老傻」,來承認自己:暮然回首,那人總在,眾傻吃屎處。不和聚光燈告別,你永遠不能自由。只有曠野之後才有真正的自由。但是,沒有信仰你很難穿越那個大而可畏的曠野。最噁心的控告和無以復加的群起攻之與落井下石,這片骷髏地上,只有拿撒勒人「一言不答」。蘇格拉底在人民法庭,使徒約翰困在拔摩島。韓寒急了。但自由就在這曠野之後。完全拒絕指控是不真的,而且是對控告者最大的上當,死在曠野中。太愛自己羽毛,永遠只能是菜鳥,鳥為食亡。

從思想到人身,從思想爭鳴到人身攻擊,從咬文嚼字到窺陰潛伏再到公開揭露,曝屍街頭和圍觀如堵,是「公共知識分子」和「公共」之間的肥皂劇,幾乎無一倖免。每一位「網絡作家」都是「後現代主義語言分析家」。當事人也不要太委屈,因為「扒人皮者必被人扒皮」。這是中國人的文化傳統產業和專業技巧,為廣大人民群眾喜聞樂見。我們所蒙的這份咒詛,以前叫「批判」,現在叫「質疑」和人肉。因為這個緣故,從「三論」轉向了「人造」,韓寒和他范姐,和他爸,和他叔,都嚴肅成了姜姨媽的表情或國情,如臨大敵。「我們對此表示強烈憤慨」。這是中國一臉青春疙瘩的文學產生的背景——從未有悔改之心,而且怨恨從未釘上十字架,也從未嘗過天恩滋味的的魔羅之子們,金牛犢們,野菊花們,道德芙蓉們,都有一朵鮮花插在各自的牛糞上——我有一個文學夢,就是寫一本小說,把所有得罪我的人都醜化在那裡,同時,我自己怎麼這麼好,留取噁心照汗青。這一切努力奮鬥給予這樣一種信仰:人怎麼看我,是何等的重要啊;我怎麼看你,上天入地。

韓寒缺少曠野知識,也完全沒有精神預備。沒有人有曠野知識,沒有人有精神預備。埃及那個王子是被殺退到米甸的;在那裡,他才開始知道,那個王子的頭銜很像「北京猿人」或「龍的傳人」這種靈魂姦污;才知道從哪裡開始,這一族人怎樣淪陷為奴的。而且,在曠野的四十二場風波,都傳來殺豬聲,聲聲唱不盡公共苦。何況這是一個被寵大的男孩,像賈府的寶玉,又口含薛蟠。現在逼近一個夜晚,渾身解數是赤裸逃竄的馬可,發揚著一不怕髒,二不怕累的公共精神。這個孩子多年後或許才會恍然。他沒有落井,我沒有下石。事實上,被推到曠野的人有福了,被帶到懸崖上的人有福了。第一課,認識你自己。狂不是什麼個性,是「豬權」的另外一種表現形式而已,就是豬性。這個龍要被拔去羽毛,還原為人。第二課,認識人民或他人,那就是人,那就是假人,控告無權,讚揚無效。第三課,第三重門,走出父親編造的牢獄,就是「王天下有三重焉:禮儀、制度、考文」。這是中國假人的三座墳塋,草長鶯飛,龍年為甚。

世無聖子,豎子得以成龍;世無聖子,群龍擊殺一龍。中國的確是一條睡著的巨龍,但這條巨龍一直夢話連篇,在夢遊中屍橫遍野。絲毫不用擔心這條龍醒來會震驚世界,因為它一旦醒來,龍就不存在了。豬飛在天,中國人稱之為龍。豬臨天下,全民理想:我指著美國人民起誓,為成為一條飛豬奮鬥終身。飛豬的意思是,讓更多的肥豬都羨慕嫉妒恨。中國的問題是怎樣讓每一條龍還原為人。還原成北京猿人那一次矯枉過正了,弄真成假。「不過是人」,這不是人自身的事業。歷史上,每一次這樣的事業都將人間變成了地獄。亞當生於塵土,死於塵土。哪一位亞當更像個爺們兒,這是非常典型的假問題。亞當們製造的亞當還是亞當。亞當需要的僅僅是救贖。但這個亞當首先要死於一個黎明。那個早晨韓寒們被從沙土挖出來,星光下閃爍著「中國製造」的商標。那一天所有的聖女和淫婦被帶到地平線上;有一個指頭,為每一塊石頭和舌頭存留。死亡和復活,這是一個問題。

任不寐2012年1月15日,1月26日定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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